2022-365-297（下集）我的黑暗

然而被深深刺傷的，畢竟不是來自渣男。渣男你已經認清他的狂，反而傷不了你，但如果是個暖男卻傷了你，那可就很痛了。

出差的吳先生睡前與我視訊，他心中在意的是我跟孩子還好嗎？孩子有沒有又惹我生氣，我又有沒有拿他孩子出氣，很不幸的是，都有。

他說了一些表面上好像理解、肯定我，實際上卻是否定我的話，來自善意的提醒有時候並不會比較不傷人（這一點必須真的反求諸己，我也得好好學習這個課題，減少用在孩子身上）。當情緒和需求沒有被接住的時候，往往就會落得比原本更深，就好像原本才流著淚輕輕剛貼上OK蹦等待癒合的傷口，突然被撕開來檢查，仔細看看傷口是怎麼造成的，然後告訴你應該要忍著痛，下一次就不會受傷了。

其實他是溫柔且支持的，但不知怎麼搞的，我聽到心裡卻像是責備，好像是我把整個家弄得劍拔駑張，「你這樣做會加深他的叛逆，他以後有事會不找你說的」，高高舉起，重重審判。是我，都是我！

這麼久沒流淚了，甚至想不起上一次是什麼時候。結果我就在25分鐘的電話裡哭了20分鐘，然後掛上電話爬回床上，又淚流不止20分鐘，我後悔跟他講電話，我不想要變成這樣。

一開始我覺得自己很委屈，為什麼成為媽媽？我他媽的本身還是個朋友和親戚裡面最不喜歡小孩的人，然後現在有三個小孩。正在做著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為著孩子身體的健康與快樂成長，堅持健康的食物、適當的運動、避免在中國很普遍的補習、親力親為的陪伴。

但其實也許真的沒人會credit你每天準備均衡的餐點、不辭辛苦的接送、循循善誘的教學、從不缺席的睡前故事和絕對以身作則的行為，這些累積孩子未來能量的雜事與苦差事，比不過幾張奧特曼卡、幾次媽媽不知道的零食或禮物、不受管束卻不用事後負責的自由，來得那麼讓人喜愛與快樂。誰要選媽媽？誰要選自律和負責？只要成功卻不要努力，只要健美的身材卻不要鍛鍊和節制飲食，只要快樂不要痛苦。How ridiculous?

到頭來，我換來所有人，注意，是「所有人」一句評語，就是：你太嚴格了。

這句話，第一次是從婆婆跟孩子描述我時聽到，然後從我老公口中聽到，還有我媽媽嘴裡聽到，和朋友聽到，最後還有從我孩子聽到，是我太嚴格了。是啊，我的確很嚴格，小學老師給我的評價就是擇善固執，為了我的信念我的確是不會放手。可是我可能也會做錯而擇惡固執，因此我需要反省，也或者有可能是大家都選擇放過自己，只是我覺得沒有必要，反正我早已沒有了自己，何來放過？（騙你的，我絕不放棄我自己

我想，我還是會選擇為了我認為正確的事，粉身碎骨也要奮力戰鬥到最後。就像哲學家說的，沒有絕對的惡，沒有人天生想要作惡，不管客觀評論價值觀約決策是對或錯，大家都是懷著自己是對的意念或當下某些價值超越了他人的觀點才選擇做這些事（不等於這樣做就是對的）。

我眼淚繼續在枕頭上不斷滑落，直到我告訴自己：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已經很努力了，好好哭一場，然後就要停下來睡覺了，明天還有明天的事要做，當心眼睛太腫了要跟人家解釋或遮掩太難堪。當沒有人能在下面接住我時，我不要狠狠撞在地上頭破血流，我要像奧運體操選手一樣，華麗地在空中轉兩圈，雙手環膝，雙腳落地。

可是沒有用，我就是躺在那一直流淚，才知道自己居然這麼傷心。這件事有這麼讓我難過嗎？還是我已經蓄積太久？不，我真的不這麼覺得，可能就是個陰錯陽差，才會讓掉落的十元硬幣，剛好卡在地面的縫隙上，這或然輪等於零。（可能有人會連結是生理期快到了，但至少還要一個多禮拜呢）

大概只是兩個暖男都同時變成渣男，而且都還覺得自己十分無辜，事實上也許也真的無辜，這一點才讓人太憤慨，為何三個都是無辜的人，卻只有我一個人化成淚水（不過還是要說，當然他們很快就變回暖男了）。只是，盡忠職守的媽媽費心煲出那鍋含有一百種心情的眼淚，它的深度與層次，還有背後的千辛萬苦，自責或莫可奈何，只有同樣熬過的人才懂。

沒有要情緒勒索，沒有要索求回報，只有想好好被善待的一顆心，讓走在孤獨道路上也不會放棄的靈魂，偶爾能被好好地安放。

後來我告訴自己真的該睡了，就開始專注要睡覺這件事。我想做的事就會很認真，就連睡覺也不例外，所以我就睡著了。有沒有邊睡還邊流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天早上起來眼睛腫得連金魚都自歎不如，原本就已經兩行淚溝和黑眼圈，浮腫起來更是不得了，而孩子們卻無一人發現有異狀，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難道你媽平常就長這樣嗎？竟沒人覺得奇怪，還是說他們從來不看我的臉？這也難怪他們如此不懂得看人臉色了，因爲全家都沒人在看，終於找到原因。

大哭一場就覺得好多了，也不是講不得，就只是容易太傷心，但我每次都一定會反省自己諸多不是，並要求自己改善。誰都有錯，誰也都沒有錯，有時候對與錯很難判斷，甚至誰現在對誰以後錯，沒有百分之百正確的答案。每一次的征戰，都會有傷亡也有收穫，總歸來說我認為衝突不是壞事，無需避免更不用害怕，和誰的關係，不是這樣一層一層地緊緊扣上才分不開的呢？

每一份快樂就像一張一張有洞的網慢慢疊在一起，如果沒有痛苦穿過這些小洞把他們綁在一起，那麼風一吹就散了。所以這大概就是為什麼人要快樂並痛苦著，分不清是快樂還是痛苦，又苦又樂，苦中作樂，可再苦，也要堅持，總是有等到樂的時候。

沒有黑暗就沒有光明。我是家中的光明，目的是帶走黑暗。必要時我也願化作黑暗，造就光明。大多數時，我選擇光明。